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佐田雅志的紀錄片『長江』

YOUTUBE推薦給我的紀錄片,我很愛看紀錄片,一看到片名想說算了,我討厭對岸,並沒有那麼想看到長江,如果是簡體字又更不喜歡。是說標題上的佐田雅志是那個さだまさし嗎?他不是歌手嗎?覺得好奇點入,結果進入一種熟悉而感動的情緒,後來忍不住看了好幾遍,百看不膩,因為即使現在買機票去也看不到,那是1981年拍的長江,至今居然也40年了。

首先要先回想一下,像我這樣的六年級生,學生時代幾乎都是戒嚴時期,從小寫的作文最後都要反攻大陸、解救大陸同胞,念的地理課本都是完整的中國地圖。等我搞清楚我根本就是很普通的台灣囝仔(祖先代代都葬在現在要去掃墓的地方呀),人生已被時光輾壓了一些,不復青春年少、不再天真無邪。但很少人能夠完全切割過去,又何必如此呢?想想我小時候喜歡的作家們:琦君、張曉風、林海音、子敏、林文月、徐鍾珮、於梨華…哪會分本省人外省人,我在別人的故事中找到自已依循的脈絡,我也曾嚮往《未央歌》裡的西南聯大莘莘學子生活,神遊黃仁宇寫的《中國大歷史》,甚至看金庸小說也讓人懷想故國風土…太多了。只是現在真的也沒甚麼好感。

抱著這種半調子心情,開始看這部紀錄片,連佐田雅志都嚇我一跳。我對他最具體的印象是日劇『末男長子姊三人』中,他是媽媽的岸惠子的偶像,岸惠子總是まさん、まさん掛在嘴邊,到處去參加他的演唱會,我以為純粹劇情,看紀錄片的沿革才知道,佐田雅志當年拍了這部紀錄片,負債數十億,他沒有宣告破產,而是一場一場演唱會的賺取收入,這幾年才還清,他也因此成為日本史上開過最多演唱會的歌手。我那時對佐田雅志さだまさし的印象,到現在都沒怎麼變,就很中年大叔老好人的fu,然而紀錄片中瘦削黝黑的さだまさし,未滿30歲的年輕,以現在的說法很文青的長相;我剛開始看沒進入狀況,有點搞不清楚這誰?就是佐田雅志本人無誤。

然後這部紀錄片從長江入海開始,一站一站的往前,一個日本年輕人想看看長江源頭的願望,讓他拍了這部紀錄片,雖然我沒看到他的說法,我想他即使下半生負債也無悔,誰能拍出這樣的紀錄片?去google佐田雅志的祖父曾經在中國大陸從事諜報工作,他父親在中國出生,父母都會說中文,雖說在敗戰之後都回到日本,很奇妙不知道他們怎麼教育長子,佐田雅志對中國的孺慕之情,在紀錄片中表露無遺。我們跟著這個日本年輕人的目光,看到太湖的銀魚,經過無錫,看到鎮江的甘露寺,你看到很多停留的典故,不是三國演義就是水滸傳。而拍攝到南京時,他毫不矯飾的對南京大屠殺表態,我很好奇會不會讓很多右派跳腳。
而40年前的攝影機停駐之處,文化大革命剛過,人們對外來客和攝影機都非常陌生,但是毫無惡意地流露出原始的風貌,明明很陌生,我卻有異常的熟悉感,想來40年前如果拍的是台灣,可能也是類似的人情世故。然後看到黃山、看到九江,我在國中地圖、在背誦的唐詩宋詞忠看到的地名一一浮現,爾後到了武漢。我非常詫異,從來沒有人告訴我,武漢的租界這麼美,聽到的都是上海十里洋場。佐田雅志さだまさし緬懷他父母在武漢度過的青春 時代,在武漢大學跟日文系的學生對談,那可能是那個時代,最多可以跟他溝通的平民了。選的地點也不是甚麼講堂,就搬幾把椅子階梯上排坐著,我也想拿起相機東拍西拍,如果能跨越時空的藩籬,搭著時間的翅膀,不過我想身分太敏感,認真來說是不敢去的。

看到岳陽的洞庭湖,原來是這樣;甚至看到汨羅江上賽龍舟,也補了一點歷史,知道1937年宜昌是日軍最前線。當進入三峽之時,誰能不想到李白的下江陵?
朝辭白帝彩雲間,千里江陵一日還。 兩岸猿聲啼不住,輕舟已過萬重山。
沒想到我看到昔日的三峽會如此感動,看到佐田雅志さだまさし走在三峽旁的石階,古往今來的原始,一不小心掉入旁邊即是湍急的長江。40年的歲月,水壩工程又讓三峽有多少風光已消失?但是看到岩棺時,心情又有點複雜,有些東西彷彿天機,似乎不應該眾所皆知,然後因為電視這個媒體,輕易就被人看到了,這樣好嗎?

接著來到酆都,一般都知道都是閻羅王所主宰,所謂牛鬼蛇神被紅衛兵破壞的痕跡都還很新,微覺諷刺。接著霧都重慶,關於重慶我聽過得可多了,畢竟它是抗戰時的陪都,西南聯合大學所在,弦歌不斷之地,但是我聽過的林林總總都不及畫面上看到之美。不知道重慶搭的纜車這麼特別(是有點懷疑是否還在?)也不知道因為避日軍射擊的防空洞造成的景觀…還是覺得超美。原來重慶有這麼多坂道,還有從事煤礦工作的人們,用一種簡直是代代相傳信仰般的傳承,這些素樸工作著的人民~是否安在?我希望他們安心的表情持續到現在是否是一種苛求?
佐田雅志さだまさし在宜昌時,聽人家說重慶留有當初俘虜日軍的一些遺跡,他自己是日本人,也知曉日軍在戰爭中做了一些很過分的事,於是特地託人帶他看看當初俘虜所在。一個、兩個、都不存在了,第三個是豬圈,豬豬不會搞破壞,也沒有“人”來破壞豬豬的世界,牆上留的是再40年前、戰爭時日本俘虜的很多手筆。戰爭這件事,敵對雙方都會堅持自己的立場,但是倒楣不幸的永遠是庶民,出征到遠方,死亡跟戰爭結束哪一個先來不知道,傷痕跟遺憾永遠在。

佐田雅志さだまさし原本是希望能拍到長江的源頭,不過他拍到四川,人家就告訴他接下來很危險,不適合他去(我覺得他可以拿到那麼多許可去拍攝已經很厲害了)。所以他一直走一直上到峨眉山,希望遠遠的看到長江的源頭,能夠看到就好。中間經過成都樂山,那裏的佛像驚人的美,我似曾相識般地想起齊邦媛的《巨流河》中提到樂山是她的大學啟蒙之地,手上沒有書,去圖書館借來對照一下。文字和影像對照,雖然中間相隔40年和文化大革命,幸而還沒有被資本主義侵蝕,每重看一次想到都是「中國地大物廣、文化博大精深」之類老掉牙的說詞,但有看到我感覺很幸福。而心中不足之處,無以名之,只能一遍一遍在去影片中追尋。那個40年前到非自己國家的青年,留下恐怕比對自己國家情感更深摯的影片。唯一無憾的,應該是他鐵定親眼看到長江源頭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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